那个美丽的女孩用清澈的双眼注视着我，眼神中没有丝毫强硬的寒光，轻柔地问询着我的意见。
很容易就可以看得出，这件事情我做与不做，是完全取决于我自己的意志的，她没有一点逼迫的样子
玲将这件事情的危险性很详细地告诉了我：有死亡的危险。
死亡，这是我遇到那件事后，最恐惧的事情。
不如说凡是普通人，都会有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，只不过我的恐惧感被一剂亢奋剂所激发，变得极其凶猛，强烈。
“………”
那样的我，明明只要拒绝就可以。
十分利落，十分干脆，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，然后继续过我的平淡生活。
……但是……
“可以，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吗？”
嘴巴像是不受大脑控制一般，说出了连我自己都十分惊讶的话。
“当然，请深思熟虑。”
玲对我露出了微笑，微微一鞠躬，便转身离开了。
“……哈啊……”
看着玲远去的背影，我不禁后悔起自己所说的话。
……明明只要拒绝就好的……
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啊。
“哥哥……”
转过身去，发现槿一直站在我背后。
显然，看她一脸担心的表情，就知道刚才的话她全都听到了。
“槿……刚才的话……”
“我都听到了。”
“啊啊……这样啊。”
“为什么不拒绝。”
“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抱歉……”
我低下头，向槿作没有任何意义的道歉。
“哥哥去了的话，会很危险的哦。
万一哥哥死了，想让我怎么一个人活下去？”
槿显然生气了，本来充满活泼可爱光芒的橙红色眼镜突然变得寒光四射。
我只得以沉默来代替已经苍白无力的解释。
“这件事，我不会同意的哦，哥哥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。”
槿的声音很平静，但这反而很吓人，就好像正在刮台风时，台风席卷而过的树叶没有一丝颤动一样。
“我知道，但是……”
心中就是感觉有什么阻止着我拒绝。
我不知道其中缘由如何，但我能隐约感觉出来，这件事情，在我最深的潜意识里，是不想去拒绝的。
槿叹了口气，从刚才就一直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下来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刚才的态度，吓到哥哥了吧？”
“啊，没有啊。槿只是担心我吧。”
“……那个，其实如果哥哥一定要去的话，我也没法反对……”
槿的眼神一下温和了下来，这让我一直提起来的心放下些许。
“呵呵，傻姑娘……”
我伸出手，在槿软绵绵头顶轻轻抚摸着。
“给我一些时间考虑，好吗？”
“……嗯。”
槿乖乖地低下脑袋，让我更多地抚摸她的头。
槿一直很喜欢我给她摸头，可能这样能让她感到安心吧。
“嗯嗯……唔……”
槿慢慢地发出很细小的声音，就好像被疏毛的小狗一样乖巧。
圆润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殷红，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，露出口中怡人的舌粉。
似闭非闭的眼镜，橙红的眼珠慢慢变得模糊，被秀气的睫毛修饰着，更加可爱动人。
糟糕了…这个实在太可爱了……
我虽然不善于与人交际，以至于被别人认为是个冷酷的人，但实际上我对可爱的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。
这方面就像个女孩子一样……我却无法改过来。
“那个……我去给你做饭，肚子饿了吧？”
“……谢谢哥哥……我先……回一趟卧室。”
槿用迷迷糊糊的声音回应着，像没睡醒一样摇摇摆摆地踱回了卧室。
看着槿的背影，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，又为那个“选择”而犹豫了起来。
究竟是“做”，还是“不做”呢？
…………………
房间里，钟表静静地挂在墙上，与安静的夜融洽地交融着，不停发出的'嘀嗒'声却隐隐约约地打破了这份和谐。
我躺在床上，任厚重的被褥胡乱地摊在身边，无视包裹在身上的寒冷。
坚硬的手腕压在额头上，眯缝着的眼镜无光地望着被夜幕染成黑色的天花板。
已经是夜里12点了，我却无心睡眠，脑海里只有上午发生的那件事。
“完全取决于我……吗。”
心中反复琢磨着这件事。
到底是什么，那个阻止着我拒绝的理由。
明明，厌恶着这个罪恶满盈的世界的。
明明，只有两个人能够给我光明与色彩，我只要与那二人过平静的生活，就够了。
明明不想参杂这无聊的世事。
但是……
心中十分地烦躁，没有任何缘由的烦躁。
不如说，我是找不出缘由来。
“啊……完全睡不着呢……”
闷闷的心火燃烧着，让我无法安详地睡眠。
我看了看钟表，随后起身穿好衣服，推开卧室门走出去。
既然睡不着觉，那么一直在床上躺着也无济于事，况且我现在很烦躁，闷在屋子里只会平添更多的躁动。
漆黑的夜空上镶嵌着一轮朦胧的半月，薄云如细纱搬掩饰着那抹洁白空灵的光芒。
夜晚的空气十分清冷，虽然侵人骨髓地寒冷，但是空气也清新不少，让我心中焖烧的火焰稍微平息了一些。
外面一个人也没有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，这么晚的时间，即使是上夜班的人，也在工作单位中吧。
阵阵微风吹来，带起路边树木枝条的阵阵颤动，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平整的水泥路上，即便穿着舒适的运动鞋踩在上面，也可以听到鞋底与地面碰撞的声音。
真安静啊，我心想。
在这片让人找不出能打扰到自己的因素的地方，沉静下来的心，只会沉淀犹豫不决，堆积成更大的烦恼。
我找了一处路灯边的长椅坐在上面，故意做成老旧斑驳的木板隔着衣服穿来阵阵凉意，试图冻结不安的心。
然而，少量的冰块，是无法扑灭猛烈的火势的。
我为自己将要做的抉择而担心着。
是同意，还是不同意，即便现在，我也没有明确的定论。
我只是个普通人，我喜欢平静的生活，厌恶肮脏的东西，害怕骇人的死亡。
“树根”的失活，虽然不能说完全与我无关，但是，玲也明确了，即便我不做，也会有专业的人代替我。
……代替我……受死吗……
不，玲只说了，有死亡的“可能”，而且他们毕竟比我训练有素得多，不可能那么轻易出事的。
然而，那些神秘的黑衣家伙，他们的样子，着实让人恐惧。
即便我不懂战斗技巧之类的东西，但是那次的事件，让我看到，那群黑衣人，专精于杀人。
那简直不能说是杀手了，根本就是一群以夺取别人生命为乐的疯子。
不然，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那样的血浴中哈哈大笑。
这样的话……那些专业人员……
我到底为何在关心别人啊……
明明自己都吓得双腿发软，还在意和自己无关的人的生死。
“唔……真是恼人……”
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抱怨的话。
“哦？怎么了？”
突然出现的轻灵声音吓了我一跳。
我抬头望去，灯光渲染的披散粉发下，源正瞪大了晶莹剔透的双瞳，好奇地看着我。
“源？”
“在～”
“……你这么晚出来干什么啊？”
“倒是我要问问端这个问题呢。”
源露出了一如既往的调皮微笑，“嘿咻”一声，坐在我的身旁。
“……我……有点心事。”
“哦？什么心事？”
“说出来的话还叫作心事吗？”
“那我就自己猜咯？唔姆姆姆……啊，端是在考虑要不要去为'树根'恢复活性吧？”
“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唉嘿嘿～玲跟我说了啊，说你好像很困扰的样子。”
“啊啊……她的观察能力真是敏锐啊……”
“那是，毕竟是我的老婆嘛。嘿嘿嘿～
那么，端在犹豫什么呢？不想做的话干脆地拒绝，没有人会责怪端的哦。”
“这种事情我当然明白啦……”
“那么还在发什么愁啊？”
我沉默了良久，随后说道：
“……源……你喜欢这个世界吗？”
“嘛，还可以吧，怎么了？”
“我……在纠结这件事……
其实，我小时候的生活，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就是黑白色的了。
那时的我，又矮小又单纯，经常会被一些装作好心人的人骗去我特意节省的生活费，而且经常被校园恶霸欺负……”
“是吗……看端现在的样子真不像是好欺负的人啊……”
“那也是因为我已经受够被别人欺负了。因为亲身经历过这种痛苦，所以……每次看到街边那种无所事事的流氓在欺负弱小，我就禁不住血往上涌。
但是……这个社会又太冷漠了……如果我去帮助的话，就会被列为多管闲事的异类。
明明这件事就是罪恶的……我却不能去阻止……一想到这个……唔！”
我握紧了拳头，将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吱吱地响。
“噗。”
“？”
“端啊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哦。”
“唉？”
“你十分有正义感呢。”
“……有吗？”
“果然你自己感觉不出来呢。哈哈。”
源上扬的嘴角为脸颊装点一抹美丽的笑靥，用纤细的手理了理披散着的粉色头发，随后说道：
“其实，端并不讨厌这个世界的所有吧。”
“唉？”
这句话就如一支精准的箭射入我的心房。
“如果端真的十分讨厌这个世界的话，那么就绝对不会去管这档子事了吧？
既然端还会因这件事烦恼，说明端你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吧？”
“……可是……我的确……很讨厌这个世界的罪恶啊。”
“仅仅只是讨厌'罪恶'而已吗？那么'善良'的东西呢？”
源的这句话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我内心的软肋。
“我觉得啊，端之所以厌恶这个世界的罪恶，正是因为那些恶行迫害着那些善良的东西吧？端想要保护那些东西，却又顶不住那股乌烟瘴气，所以就会去憎恶，对不对？”
“……没错。”
源无懈可击地将我的真实想法猜了出来。
不如说，是听到他的猜测后，我才真正发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。
仔细想想，身边并不是完全没有光明的。
不仅仅是妹妹和源的陪伴，还有不少善良的人。
我想起每次去便利店里，服务员都会露出温暖的笑容；想起回来的路上，经过那位老人家门口时，他都会抬起在花丛中忙碌的身躯，亲切地向我打招呼；想起身体不舒服时，班里的同学会送我去保健室，即便我们关系很陌生。
这些全部是足以给予冰冷的心一丝温度的事情，我却被罪恶之事蒙蔽了双眼，忽略了这些触手可及的温暖。
我想要守护这些难得的温存，想要留住这世间存有的百缕光芒，即便我会瑟瑟发抖，即便我会惧怕死亡。
我也不希望，那份恐惧让更多的人品尝到。
“……谢谢你，源，我明白了。”
我站起身来，诚恳地向源道谢。
“哈哈哈，不用这么正式啦，我们不是好朋友嘛～”
源爽朗地笑着，也站了起来，张开臂展给了我一个拥抱。
“那么，我先回去咯～”
“等下，你还没告诉我你为啥出来呢。”
我打趣地说道。
“嘿嘿，我有时候也会睡不着的嘛。”
“怕不是又玩手机玩个通宵。”
“噜噜噜，你管不着～”
源伸出红红的舌头，朝着我做了个鬼脸，随后像以往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。
“这家伙……呵呵，无论什么时候都活力四射的呢。”
我笑了笑，抬头看着深邃的夜空，刚才遮挡着月亮的薄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，皎洁空灵的月光便悄然跃出，为这份寂静增添了更多安详。
心中对死亡的恐惧，不曾衰减过。但是我已经不想“只是看着”了。
既然无法忍受这份侵害光明的罪恶，而且也有能够驱散这份黑暗的能力，那么我就不应该再坐以待毙。
“嗯，那么回去吧。”
坚决的脚步踏着回家的路，毫无踯躅地向前走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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